美國社區法治教育之現況與課程

2002年「為法治打基礎—法治教育之現況與展望」研討會記錄(一)

主講人:美國耶魯大學Barbara Safriet教授

學歷:Goucher大學文學士(B.A.)、美國耶魯大學法學碩士(LL.M.)、美國馬里蘭州立大學法學博士(J.D.)、美國耶魯大學法學院助理院長

主持人:台北律師公會黃瑞明理事長,華友扶輪社莊秀銘律師

現場口譯:巫青冠律師

特別要先表示感謝的是,我們在這裡受到相當熱情的款待。

現在要和大家討論的,是我們公民教育和法治教育在實務上的運作。並分成以下四點來介紹。一、社區法治教育的目的。二、介紹我們的教材。第三、研發教材的過程所要注意的事項,尤其是在訓練教師方面。第四、則是一些特殊的教學技巧。

首先,法治教育的目的在使學生了解政府各機關單位的結構、如何運作。同時也要讓學生明白,社會上的每一份子都有此權利和責任,去了解並參與這民主的過程,進而影響政府的決策過程。但要如何才能影響政府的決策過程呢?首先必須有足夠的知識。就如我最敬愛的林肯總統所說的:「最完美的一個民主社會,是政府為人民而存在,而人民也可以影響政府的運作的」(for the people, by the people, of the people.)。林肯的這一段話,有相當深遠的意義,就是說,政府必須為人民的最大利益而付出,同時人民要有足夠的知識來選舉出一個政府;透過政府來立法,並由法律確保每個公民都有平等的權利。要達到這樣的一個境界,首先人民必需要了解憲法賦予他們何種權利和義務,並進而能參與法律的實際運作。

教材從幼稚園到高中

基於人民追求自由與平等的觀念,近幾年來法治教育在美國相當蓬勃發展,從幼稚園到高中的課程中,不僅教給學生知識,更鼓勵他們運用這些知識去實際參與一些公民活動動。

另 我手上有帶一份教材,適用幼稚園到小學四年級的學生,其中主要內容如下:

什麼是政府?政府應該有什麼樣的作用?為何要有政府的存在?政府的重要性又在哪裡?

當然有人會懷疑,幼稚園或小學一年級的學生怎會知道什麼是政府?但是我們的經驗卻顯示:透過這樣的教學後,他們不僅有清楚的概念,有時候甚至比大人們還要清楚。

譬如說,在「什麼是政府?」這個單元之中,主要用討論的方式來引導學生們瞭解為何要有政府;又為何在某種程度上,必須限制政府的權力?我們或許很難想像小朋友們如何明白這些概念,其實不妨回想,我們小時候或多或少都曾被較高年級或力氣較大的小朋友欺負過。用這種很簡單的方式,就能讓小朋友們了解,為何政府權力不宜過大。正如學校中的情況般,社會上也不宜有團體或個人被賦予過大的權力,否則很容易影響到其他人的權益。

美國社會最重要的基本價值觀及美國人的精神到底是什麼?

事實上,這些價值觀和精神都被放在美國憲法裡面。我們可以用一些很簡單的方法讓學生明白,讓他們了解美國人的基本精神為何,又是如何依照這些精神來立憲?

例如,憲法中最重要的基本精神是「人人平等」。每個學生都必須了解到,人人在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,不可以因為膚色、種族、性別、宗教或財務狀況而受到任何的歧視。

另一個重要的精神是「責任政治」。人民選出來的民意代表,都必須對人民負責。像這個的教材之中便舉了很多例子,說明怎麼樣才是一個負責任的政治人物,他們又如何對自己的選民負責。

還有在憲法中特別闡明的美國精神是「政府的透明化」,而我們在這套教材中也講到,所謂透明化就是人民有權利預先知道,會有什麼樣的規則被制定出來,而這些規則對人民的生活有何影響。

例如上週五,我去參觀台北的一個中學,向一百五十個學生演講,其中很多都是高一以上的學生,他們提出了不少問題。其中一個說:「我們在台灣,常常不知道有某項法律的存在,一直到自己違法,被抓到了才知道,這多麼可怕呀!」我們可以看出,這個學生其實對政府的透明化很有概念,他知道如果沒先把法令對人民說清楚,就要指控他犯罪,那這是一個不公平的法律制度。

同時我們也必須跟學生解釋政府機關是如何運作?及政府的結構、制度,地方與中央制度有何差別?與外國政府如何互動?…等等。

以上這些問題都非常重要,可以讓學生了解,為什麼會有人民願意集合成一個社會,一起選出一些在政治上代表他們的人來管理人民的生活,同時彼此之間又有什麼樣的權利與義務關係?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法治教育是非常重要的,需要有一些很好的教材,幫助學生提升各方面的能力,同時也不斷提醒學生,他們在社會上所應該扮演的角色為何,進而能夠成為一個民主社會裡的好公民。

法治教育的師資

在座有許多老師是教公民、歷史、社會或政治的,可是除了這些科目出身的老師之外,我認為其他科系的老師只要有這個意願和興趣,都能成為法治教育的師資。我們一般都會指派一位法學院的學生和任課老師配合,每週大約花四到六小時的時間,共同研發適用的教材,或者到課堂上以助教的形式,來指導同學們的討論。甚至律師、法學院的教授,也常常一起和老師研發、討論教材,有時這些法律人也會以義工的方式,到課堂上參與討論。除此之外,還會有法官、檢察官、議員等,不定期的到課堂上參與學生的討論,分享他們的經驗。

另外,我們還有一些特別的教材,來輔助老師們做生活法學教育,而且這些教材還可以和其他教材一起配合使用。譬如我們有一整學期的教材,討論有關宗教自由或言論自由等重大主題。教材中同時附上相關的判例或判決中,並進一步討論要如何制定法律,才能在保障言論自由與社會利益兩者中取得平衡。

教材重要,教法更重要

除了教材本身之外,我們也很注重老師的教法,讓老師都能習慣性地要求、誘導學生發表意見,而不是死板地單向講述。像我個人在奧勒岡大學擔任教授的時候,校方就特別為我開了一門課,專門教老師們如何教法治教育。我在這為期十天,每天六小時的課程中,和他們談到言論、宗教、集會的自由,還有憲法賦予每個人的平等權。在課程中,教授他們我自己研發的教材,包括憲法的制定歷史、相關的辯論和判決。在這十天中,我意外發現,這些高中老師居然提出了許多我從未被問過的尖銳問題。

在這門課中,我們每天早上上三個半小時的課,下午一起研發針對不同年齡學生量身訂做的教材,再由大家彼此互相扮演學生與老師的角色實際操作來調整教材。我們研發出一些特殊的教學技巧,例如:模擬法院運作,讓學生來做角色的扮演,讓學生自己討論出案件的爭論點。這種小型的模擬法院、甚至國會或聯合國的模擬,對學生非常有用,不但讓學生發表自己的意見,也能學到如何與別人溝通。

在這個課程中,我也會邀請一些法官、檢察官、律師來向這些老師講解,讓他們明白運作的程序、交互詰問的過程,法官、檢察官各自扮演的角色與責任。

我現在舉個例子,來說明這種教法的成效:

有一次一位小學三年級的導師找我去幫忙講解憲法,她告訴我,學生們透過表決,決定要我去講關於女權的議題。那真是一次令人難忘的經驗!我們一起坐在地板上,愉快地分享,談到有關平等的觀念,及社會對性別的刻版印象。一個男生說:「女生不該當兵,因為她們不夠強壯!」另一個女孩反駁說:「才怪,我媽很壯,她打得過任何男人!……」

我們討論了將近兩小時,他們年紀雖小,但我們談的卻是憲法上基本的平等概念,而討論的方式也都是利用他們生活中的親身經驗。在最後,我丟給這些小學生一個問題:「如果你是奧勒岡州州議員,必須對州政府發表你對女權的高見,你會說什麼?」

後來一個瘦小、安靜,從未在課堂上發言的小孩子舉手,她凝視著遠方,嚴肅地說:「我會告訴政府,給女人一個機會吧!這不正是憲法的平等精神所在嗎?……人人都要有平等的機會!」侃侃而談,雖然只是一個三年級小朋友,但她卻很完美的表達了憲法的平等理念!

本來我還有許多其他的例子,不過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先做個總結,最後再留時間給大家發問。

對我而言,法治教育最重要要教人民什麼是法律?什麼是政府?政府如何運作?法律及政府的運作對我們有深遠的影響,我們應該要讓每個公民都有足夠的法律知識,去影響政府的決策。謝謝大家!

現場提問

問:我覺得向小學生做法治教育是很好,不過總要有一些種籽老師來推廣、進行這計畫。不知道是否有一套種籽教師培訓計畫?如果有,這些教師從哪裡來?又如何訓練?

答:剛開始老師不太願意配合教法治教育,他們認為這是額外的工作,而且要孤軍奮戰。後來一但發現有這麼多法學院學生、律師、司法官願意協助時,很多老師都會自動報名受訓。

此外我們也培訓了一些專門的人士,到學校去跟校長溝通、向老師介紹教材,而且介紹一些律師配合學校,舉辦夏令營和講座,讓老師們逐漸能接受這些教材的教學方式。例如在奧勒岡州有一位老師,他已經有二十年的經驗,他會定期去學校拜訪老師,這就是我們的所謂種籽老師。而他也會用母雞帶小雞的方式,帶領沒經驗的老師,一起研發教材,並教他們如何使用教材。在法治教育中,培訓老師是最重要的一環,事實上,很多時候我們辦的夏令營都供不應求。

問:根據我們了解,美國中、小學都有排定的法治教育課程,但您提到您所推廣的法治教育,似乎並不是正規的課程,不知是我誤會了?還是原本的法治課程不夠,因此你們另外安排其他課程以外的時間來進行法治教育課程?

答:的確學校中原本就有安排社會科、公民教育或法治教育的課程,我們目的則在加強這些課程的運用,在師生互動的過程中讓學生更加了解民主的概念。

舉例而言,參與我們教學計畫的學校,在班上都會有模擬訴訟的小型法庭活動,然後選出一隊參加校內賽,校冠軍再參加市競賽,以致全州賽,讓學生彼此有交流,也可以作為評鑑學生成績的方式。有一次比賽,一支來自貧窮社區公立學校的校隊,打敗了私立貴族學校的校隊,我相信這對他們而言,是一個最大的鼓勵,也大大增加了他們的自信心。

問:在您提到的計畫中,似乎對象都是在職的老師,而沒有師範學校的預備教師,請問您有在師範學校從事法治教育嗎?

答:事實上近年來師範學校的學生也開始接觸法治教育了,而他們也從政治、心理、社會學的角度來探討法律的應用。

問:在這樣的計畫中,教科書極為重要,編寫者既要懂法律,又要了解學生的需求,才能由淺入深編寫出一整套由幼稚園直到高中的教材。請問這些作者都是些什麼人呢?

答:教科書的編者有數百位,以我手邊這本為例,編者包括法律及教育界的人士,從幼稚園到高中的老師,以及律師、法官、檢察官、警察都有。

本文刊載於《司法改革雜誌》第39期,第47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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